国产电视剧《上门女婿》国语23集全迅雷下载_电影天堂

九

筒子楼的日子，像泡在馊水里的一块烂抹布，湿哒哒、黏糊糊，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绝望。张帆的放映员工作，早没了当初走村串乡时的风光。电影市场不景气，厂子效益差，工资拖欠是常事，他那点微薄的收入，连两人的糊口都勉强，更别提春桃心心念念的“城里好光景”了。酒，成了张帆逃避现实的唯一慰藉，也成了点燃他暴躁脾气的引线。

春桃也曾试着去找点活干。可她一个没户口、没技术的农村女人，在城里能做什么？去小饭馆刷盘子，老板嫌她动作慢；去街道糊纸盒，挣的钱还不够来回车费。碰了几鼻子灰，她只能缩回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屋，像只困兽。张帆喝多了回来，稍有不如意，轻则摔摔打打，骂骂咧咧，重则……春桃手臂上、后背那些新旧交叠的淤青，就是最好的证明。她渐渐学会了沉默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，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。

这天下午，春桃正对着小窗发愣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女人哭骂声，由远及近，还夹杂着咚咚咚的砸门声和邻居的议论声。

“……张帆你个挨千刀的！你给我滚出来！搞大了老娘的肚子就想跑？没门！今天不把话说清楚，老娘跟你没完！”

春桃的心猛地一沉，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。她还没来得及反应，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自家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！门板撞在墙上，又弹回来，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门口，站着一个烫着鸡窝头、穿着紧绷绷花衬衫的女人，肚子已经明显隆起。她一手叉腰，一手指着屋里，涂得猩红的嘴唇像机关枪一样喷射着最恶毒的语言：“张帆呢？那个王八蛋躲哪去了？让他滚出来！敢做不敢当的孬种！”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，抱着膀子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。狭窄的走廊里，瞬间挤满了探头探脑的邻居，指指点点，议论纷纷。

春桃的脸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，毫无血色。她看着女人隆起的肚子，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陌生面孔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，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“哟！你就是那个乡下来的土婆娘？”那女人眼珠一转，看到了屋里的春桃，立刻调转枪口，尖酸刻薄地上下打量着她，“啧啧啧，瞧瞧这黄脸婆样！怪不得拴不住男人！张帆那个没良心的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，连老娘都敢骗！今天，要么他出来给个交代，赔钱！要么，老娘就闹得你们在这片儿彻底没法做人！”她唾沫星子横飞，手指几乎戳到春桃的鼻尖。

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春桃胸腔里翻滚、奔突，几乎要将她炸裂。她浑身都在抖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她猛地抬起头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你……胡说！滚出去！”

“我胡说？”那女人怪笑一声，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，“啪”地拍在油腻的桌子上，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！医院的单子！白纸黑字！张帆那王八蛋的种！”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也往前逼近一步，气势汹汹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和张帆醉醺醺的声音：“吵……吵什么吵！谁他妈的……”话音未落，张帆拎着半瓶酒，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。看到屋里的阵仗，尤其是看到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和她手里的纸，他醉醺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。

“张帆！”那女人像见了血的蚂蟥，立刻扑了上去，又哭又骂又抓挠，“你个没良心的畜生！今天不给我个说法，我跟你拼了！”场面瞬间失控，哭骂声、撕打声、劝架声、起哄声，乱成一锅粥。张帆被那女人缠住，酒劲上头，加上被人当众戳穿的恼羞成怒，猛地一把将那女人狠狠推开！

“啊！”女人惊叫一声，踉跄着撞在桌角，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，脸色煞白。

“打人啦！张帆打孕妇啦！”她带来的两个男人立刻炸了锅，冲上去揪住张帆就打。张帆也红了眼，抡起酒瓶子就砸。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桌椅板凳乱飞，碗碟碎裂，哭喊叫骂响成一片，乌烟瘴气。

混乱中，一只不知谁挥过来的拳头，带着风声，狠狠砸在了站在角落、试图躲避的春桃脸上！

“砰！”一声闷响。春桃只觉得眼前一黑，半边脸瞬间失去了知觉，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和温热的液体涌出。她踉跄着后退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她抬手一抹，满手刺目的猩红！鼻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，染红了胸前那件早已褪色的碎花衣襟。她靠着墙，慢慢滑坐在地上，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。她看着眼前这场由她当初的选择亲手引来的、荒诞又丑陋的闹剧，看着张帆那张因暴戾而扭曲的、无比陌生的脸，看着地上那个捂着肚子呻吟的女人，看着门口那些或鄙夷或同情或纯粹看热闹的眼神……脸上黏稠温热的血，嘴里浓重的铁锈味，都比不上心底那灭顶的绝望和冰冷刺骨的悔恨！她像一摊烂泥，瘫在冰冷的地上，在这片由她自己选择的、污浊不堪的泥沼里，彻底沉没了下去。

十

筒子楼那场闹剧，像一颗砸进臭水沟的石子，除了溅起一圈肮脏的涟漪，最终归于死寂，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和更深的绝望。那个怀孕的女人被同伴送去了医院，张帆则被闻讯赶来的厂保卫科带走，说是要严肃处理。狭窄的屋子里，桌椅翻倒，碗碟碎片和零星血迹混杂在一起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
春桃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很久，直到脸上的血迹干涸，凝结成暗红色的痂块，粘在皮肤上，又硬又痒。半边脸肿得老高，眼睛只剩下一条缝，看东西都带着重影。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，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。邻居们早已散去，没人来关心她这个“土婆娘”的死活。世界安静得可怕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。

张帆被带走后，再也没回来。几天后，一个厂里的小干事过来，冷着脸通知她：张帆因生活作风问题和工作态度恶劣，被开除了。厂里这间宿舍，也要收回。限她三天之内搬走。

“搬走？我能搬去哪？”春桃嘶哑着嗓子问，声音像破旧的风箱。

小干事不耐烦地皱眉：“那我管不着！厂里有厂里的规定！赶紧收拾！”说完，像躲瘟疫一样，转身走了。

最后一点微弱的依靠也断了。春桃看着这间承载了她所有幻灭和屈辱的小屋，只觉得浑身冰冷。她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，机械地爬起来，开始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。几件早已过时、洗得发白的旧衣服，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，还有当初从黄土坡带出来、压在箱底的一个小小的布包。布包里，只有一把小小的、刻着粗糙花纹的木头梳子——那是很多年前，她刚嫁给李大山时，那个笨拙的男人，在灯下熬了好几个晚上，用柴刀一点一点削出来，又用砂纸细细磨光，送给她的。梳齿已经断了几根，梳背上也布满了裂纹，像她此刻的人生。

她把梳子紧紧攥在手心，冰凉的木头硌得掌心生疼。悔恨，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，越收越紧，勒得她几乎窒息。她想起了黄土坡那个宽敞明亮的家，想起了灶膛里跳跃的温暖火焰，想起了女儿小梅小时候奶声奶气喊“娘”的样子，想起了李大山那张总是沉默、却永远把热饭端到她面前的黝黑的脸……那些她曾经觉得平庸、乏味、甚至嫌弃的点点滴滴，此刻都变成了最奢侈的珍宝，在她破碎的心里闪着锥心刺骨的光。

“家……”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，吐出这个字。眼泪早已流干，只剩下无尽的酸涩和空洞。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，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家，如今是什么模样？小梅该长成大姑娘了吧？李大山……他一个人，带着孩子，是怎么熬过来的？他……他还好吗？一个疯狂的念头，像黑暗里滋生的藤蔓，紧紧缠绕住她——回去！回黄土坡去！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！看一眼那个她辜负了的男人，看一眼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！这念头一旦升起，就再也无法遏制，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。

三天后，春桃抱着那个小小的、干瘪的包袱，像个幽灵一样离开了筒子楼。她身上只剩下最后几块钱，买了张最便宜的、慢吞吞的绿皮火车票。车厢里拥挤不堪，充斥着汗味、烟味和劣质食品的气味。她蜷缩在硬座车厢的角落，脸依旧肿着，带着未消的淤青，鼻梁上那道被打破的伤口结了深褐色的痂。周围乘客投来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，她浑然不觉，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，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、越来越熟悉的北方原野。眼神空洞，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微光。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，单调而沉重，碾过铁轨，也碾过她破碎不堪的心。她像一只离群太久、遍体鳞伤的孤雁，凭着残存的本能，挣扎着，朝着记忆中那个模糊的、曾经被她称为“家”的方向，艰难地飞去。前方等待她的，是救赎的微光，还是更深的深渊？她不知道，也不敢去想。

十一

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，喘着粗气，吭哧吭哧地终于在县城的破旧小站停稳。春桃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车，双脚踩在故乡的土地上，却只觉得一阵虚浮。县城的变化很大，多了些新楼，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跑着更多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和小四轮。她像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，茫然地辨认着方向，凭着模糊的记忆，搭上了一辆去往黄土坡方向的顺路拖拉机。

拖拉机在颠簸的土路上蹦跳着，扬起漫天黄尘。越靠近黄土坡，春桃的心就跳得越厉害，几乎要撞出胸腔。她下意识地把头上那条洗得发灰的旧头巾往下拉了拉，遮住大半张依旧带着淤青和伤痕的脸，只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。近了，更近了……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里，枝干虬劲，依旧枝繁叶茂。

然而，树下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！老槐树上，挂着崭新的、长长的红绸子，在风里飘着。树下聚集着不少人，个个脸上喜气洋洋。一辆系着大红花的崭新拖拉机，正“突突突”地冒着青烟，旁边站着几个同样戴着大红花的后生。人群中央，一个穿着崭新蓝布褂子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，正被乡亲们簇拥着，脸上带着憨厚又满足的笑容，挨个给大伙散着烟——那不是李大山是谁？！

几年不见，他黑了，也瘦了些，但腰杆挺得笔直，眉宇间那股被生活磨砺出的沉稳和自信，是春桃从未见过的。他不再是那个被自己呼来喝去、低眉顺眼的倒插门了！他像一棵扎根深厚的大树，挺拔而坚实。

春桃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又疼又闷。她慌忙低下头，生怕被人认出来。拖拉机在村口停下，她几乎是滚爬下来，抱着包袱，像只受惊的兔子，慌不择路地钻进旁边一条通往村后的小岔道。她不敢进村，只能沿着村后的田埂，绕了大半个圈子，凭着记忆，跌跌撞撞地摸向自己曾经的那个“家”。

终于，远远地，她看到了那熟悉的院墙。不，不再是土墙了！是齐整气派、一人多高的红砖院墙！墙头还插着防止攀爬的碎玻璃片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院门是厚实的双扇木门，漆着喜庆的红漆，门楣上还贴着崭新的对联和红彤彤的“囍”字！

喜字？！春桃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，像被重锤狠狠砸中！她踉跄着扑到不远处一棵老榆树后面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她死死地抓住粗糙的树皮，指甲抠进了树缝里，探出头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红漆大门。

门开了。

李大山走了出来，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，显得格外精神。跟在他身后的，是一个穿着红底碎花新褂子、梳着光溜发髻的女人。那女人眉眼温顺，脸上带着浅浅的、安然的笑容。她手里端着个簸箕，正和李大山低声说着什么，神态自然而亲昵。一个梳着两条油亮大辫子、穿着水红色新衣裳的姑娘，像只欢快的小鸟，从屋里跑出来，亲热地挽住那女人的胳膊，脆生生地喊了一声：“娘！爹！咱家拖拉机真神气！”

娘？！那声清脆的呼唤，像一把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春桃的心尖上！她认得那姑娘，那是她的亲闺女小梅啊！几年不见，她长高了，长开了，红扑扑的脸蛋洋溢着幸福的光彩，依偎在那个陌生女人身边，笑得那么甜，那么自然！那个女人……就是玉芬吧？春桃在筒子楼听人闲话时，模模糊糊听到过这个名字。

李大山笑着摸了摸小梅的头，又侧过头，对玉芬说了句什么。玉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，点点头，转身回了院子。李大山则大步走向停在院外那辆系着红花的崭新拖拉机，熟练地发动起来，“突突突”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。

眼前的景象，像一幅最温暖、最刺眼的画，狠狠烙在春桃的视网膜上，也烙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。那亮堂堂的红砖大瓦房，那崭新气派的拖拉机，那其乐融融的三口人……这一切的一切，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！是她亲手把它摔得粉碎，然后被另一个女人，小心翼翼地、完完整整地捡了起来，擦得锃亮，过成了她曾经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好日子！

巨大的悔恨和绝望像滔天巨浪，瞬间将她彻底淹没！她再也支撑不住，身体顺着粗糙的树干软软地滑了下去，瘫坐在冰冷的泥土上。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，不让那撕心裂肺的呜咽冲出口腔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，泪水像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，无声地冲刷着她伤痕累累的脸颊。泪水流进嘴角，又苦又涩，像她此刻的人生。她透过朦胧的泪眼，看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，看着那个被她抛弃的男人和女儿，在另一个女人的陪伴下，走向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、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新生活。那扇紧闭的红漆大门，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，将她永远地隔绝在了幸福之外。她像一缕孤魂，蜷缩在老榆树的阴影里，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，吞噬殆尽。

十二

暮色四合，像一块巨大的、浸透了墨汁的灰布，沉沉地罩了下来。黄土坡渐渐被夜色吞没，只有零星几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，像散落在黑暗里的萤火。李大山家那喜庆的红灯笼，在门楣下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，映着崭新的对联和“囍”字，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新生活的开始。院子里，隐约传来小梅清脆的笑声和玉芬温软的说话声。

村后，通往清水河的羊肠小道上，一个黑影正跌跌撞撞地移动着。是春桃。她像一抹被世界抛弃的游魂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干瘪的包袱。脸上未干的泪痕在冰冷的夜风里绷得生疼，新添的泪又不断涌出，滚烫地滑过那些旧日的淤青和伤痕。老榆树下那锥心刺骨的一幕，像烧红的烙铁，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——李大山挺拔的身影，玉芬温顺的笑脸，小梅那声亲昵的“娘”……还有那亮堂的砖房，崭新的拖拉机，门上刺眼的红“囍”字……

每一个画面，都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愚蠢、薄情和背叛！是她亲手把金子般的日子当成了脚下的烂泥！是她亲手把那个厚道可靠的男人推给了别人！是她亲手抛弃了亲生的骨肉！如今，她像条丧家之犬，伤痕累累，一无所有地滚了回来，却发现连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！

悔恨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，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。绝望像沉重的铅块，拖着她不断下沉。清水河哗哗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，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，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。

她终于走到了河边。初春的河水裹挟着上游的冰凌，寒气逼人。一轮惨白的月亮升了起来，冷冷地悬在天上，把清冷的光辉洒在泛着幽暗波光的河面上。夜风带着水腥气，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，冻得她牙齿格格打颤。

她停下脚步，站在湿滑的河滩上。河水就在眼前奔流，呜咽着，像在唱着最后的挽歌。她慢慢低下头，打开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。里面除了几件破旧衣物，只有那把小小的、刻着粗糙花纹的木头梳子。梳齿断了几根，梳背布满裂纹，像她破碎的人生。她伸出颤抖的手指，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梳背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当年那个笨拙男人掌心的温度。这是她仅存的、与过去那个家唯一的联系了。

“大山……小梅……”她对着冰冷的河水，无声地呼唤着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，砸在河滩冰冷的鹅卵石上，瞬间消失不见。河对岸，是沉睡的村庄轮廓，其中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院落，像一把烧红的刀子，狠狠剜着她的心。

她抬起头，最后望了一眼那轮冰冷的圆月，又深深地、贪婪地望向村庄的方向，仿佛要将那点遥不可及的温暖刻进灵魂深处。然后，她猛地闭上眼，像扑向火焰的飞蛾，朝着那泛着幽暗寒光的河水，一步一步，决绝地走了过去。

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脚踝，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。她没有停顿，继续向前。水漫过膝盖，漫过腰际……每一步都沉重无比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河水巨大的冲力推搡着她，水草像无数冰冷的手缠绕着她的腿。当冰冷的河水没过胸口，灌入口鼻时，窒息感和刺骨的寒冷让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，但随即，一种巨大的解脱感袭来。所有的痛苦、悔恨、屈辱……都将被这冰冷的河水彻底洗刷干净了。

她最后看了一眼岸边那个小小的包袱，还有包袱上那把静静躺着的旧木梳。月光下，木梳泛着微弱的光泽。她松开手，任由身体被浑浊的河水彻底吞没。水面只冒出一串短暂的气泡，随即被奔流的河水卷走，消失无踪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只有哗哗的水声，依旧单调而冷酷地响着，奔向未知的远方。

几天后，下游几个捞水草的村民，在浅滩发现了一具被河水泡得肿胀变形的女尸。消息传到黄土坡，引起一阵短暂的唏嘘和议论。没人认出她是谁，只当是个不知从哪来的、命苦的疯婆子。李大山从窑厂回来，听人随口说起，也只是沉默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继续忙他的事情。玉芬细心地给他打来热水洗手，小梅在灯下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。红砖房里灯火通明，暖意融融，没有人知道，也无人再提起，那个多年前离开的女人，最终以一种最冰冷、最无声的方式，永远地消失在了故乡的河流里。

又过了些日子，一个放牛娃在清水河下游的河滩上，捡到了一把被淤泥半掩着的、刻着粗糙花纹的破旧木梳。梳齿断了好几根。放牛娃觉得好玩，在水里涮了涮，随手揣进了兜里。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，金红一片。那把小小的木梳，在放牛娃的口袋里，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，再无人问津，也再无人记得它曾是谁心尖上的一点微温。